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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9-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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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艺术在今天不仅是一种从主题、形式到技术都令人惊叹的前卫艺术类型,而且在日益扩大艺术的外延。面对人工智能对传统艺术的挑战,公众和学界都应保持理性和宽容。
2019年6月21日,在中国(广州)国际金融交易博览会上,一架画画机器人在现场作画,顿时吸引了众人围观。
2018年注定是当代艺术史上标志性的一年。当年10月25日,由三个对艺术一无所知的程序员开发的“艺术作品”《爱德蒙·德·贝拉米肖像》(Edmond de Belamy)在纽约佳士得拍卖行,以5500美元起拍,最终以35万美元落槌,成了世界上第一件成功拍出的人工智能艺术品。这一事件引发了全球对于艺术本质问题的争论——人工智能的这一行为究竟算不算艺术创造?
人工智能艺术的核心是计算机的“创造力”培养,其假定计算机作为艺术创作的主体——艺术家来加以构建。其基础是机器学习(Machine Learning, ML)。机器学习是使计算机具有智能的根本途径。早期的机器学习方法是神经网络(Neural Networks,NNs),通过模仿动物神经网络行为特征来进行分布式并行信息处理;而近期的深度学习(Deep Learning,DL)是多阶层结构神经网络结合大数据的逐层信息提取和筛选,使机器具备强大的表征学习能力,也使机器学习从技术范畴上升到“思想”范畴。此时,通过调用包含大量艺术专业知识和经验的专家系统,可以实现对机器艺术思维模式的培育,形成具有“艺术自觉”与“创造力”的人工智能“艺术家”。比如,美国罗格斯大学艺术与人工智能实验室(AAIL)研发的“生成对抗网络”(Generative Adversarial Network,GAN),即利用两个相互博弈的神经网络不断生产出截然不同的全新图像。
人工智能的一个重要前提是大数据。借助云计算技术,由机器操控数据来进行结果判断和帮助决策,这叫模式识别。模式识别的本质是通过数据描述,使机器对事物或现象进行描述、辨认、分类和解释。如果我们以计算机“输入—运算—输出—结果”的生产方式来类比艺术的创作方法,则传统艺术的创作逻辑特征可表述为:视觉输入—人脑(人体)运算—工具输出—必然性结果。而人工智能艺术借助数据的输入可以产生更多具有刺激性和感染力的创造性结果,其逻辑特征可表述为:数据输入—程序(人工)运算—电子设备输出—随机性结果。因此,人工智能艺术以对数据库的调用与计算来塑造自身和世界。数据库像一个包含无限虚拟有机体的艺术基因库,机器操控它们来创造实物或“生命形态”。可以说,支撑人工智能艺术的是一种数据操控的美学。
人工智能艺术在今天不仅是一种从主题、形式到技术都令人惊叹的前卫艺术类型,而且在日益扩大艺术的外延。从艺术内部的形式与审美完善,到艺术外部的社会化、政治化触发,人工智能艺术导致艺术功能、艺术价值、艺术家身份认证、艺术评价体系等问题都要重新界定。
毋庸置疑,人工智能技术极大地提升了艺术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丰富了艺术的形式与创作工具。由Google开发的AutoDraw即是利用AI算法对艺术家的草图的自动加工与制作,作曲家、诗人、画家等可依靠它来完成基本输出,然后进行扩展与完善。这极大地提高了艺术创作的效率,也意味着开拓出人机合作进行艺术创作的新路径。
然而,人工智能艺术最令人遐想的还是未来的“赛博格”艺术家(Cyborg)。随着计算机技术的高速发展,艺术最终将走向人机交融的合成时代;未来,技术会更加自然地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且难以界定,异源嵌合体、生化电子人、人机合体生物等将把人类变成“超级艺术家”。
艺术一直以其对审美能力和创造技巧的绝对控制而专门化与职业化,又因其在精神与文化领域的自律而神秘、矜持。后现代主义“人人都是艺术家”的主张或将打破这一垄断,艺术对生活的拥抱经由技术加持在今天已演变为“世界就是艺术家”。这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艺术对世界的唤醒,二是艺术的生活化与娱乐化。具体言之,当代人工智能技术、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这三大技术的进步,使人类得以实现与万物的相连和信息交换。人工智能艺术帮助我们扩展自己的生理、心理极限,这既是一种对世界的全新感知,也是世界对人类的诗意回应。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家由身份、经验和技巧所构筑的边界在人工智能时代逐步消融,人工智能艺术将帮助我们有趣地体验世界,使我们更易于享受到艺术化的生活。比如,微软开发的AI bot只需用户输入语言描述的关键词即可根据词意自动生成与之相匹配的图画;Prisma则是运用人工智能技术赋予普通照片不同艺术风格的网红APP……它们的共同特征是寻求更为大众化、平等化的艺术,使艺术于普通大众更具可消费性甚至免费共享。
近代以来,艺术的本质一直被视为是基于情感与精神的自由创造,而复制的艺术、形式主义的艺术等都是精神创造缺位后的贬称。在很多传统艺术家看来,人工智能艺术基于专家系统支持而进行的数据归纳、综合被认为是缺乏演绎与创造,“机器作画总是缺少一些深层次的东西”。艺术史家杰姆斯·艾克因斯(James Elkins)直言:“(算法)不是根据社会环境、含义和表达目的来创作,而是根据艺术风格创作。”但《爱德蒙·德·贝拉米肖像》的成功很显然对这一创造缺位开了一个口子,更何况在科学家预想的人工智能第三个阶段,机器将拥有“自由意志、情感认知和自由活动能力”。这让人担忧,在人工智能的冲击下,“创造力”这一人类智慧的最后壁垒终将被突破。
人工智能艺术还隐含了一场权力争夺战。诞生之初,人工智能是为了对人类智能进行延伸和扩展。通过对人类意识及其思维信息过程的模拟,让计算机拥有学习、推理、思考和规划的能力,从而使机器能替代人完成一些此前由人完成的复杂工作。然而,人工智能的发展已衍生出“过度依赖数据”的危机。对数据和算法的依赖开始形成一种权益的悄然转移。算法和数据开始接管大众媒介的权力,算法输出结果所依赖的数据,开始代替人类进行决策。建立在数据和算法基础上的人工智能艺术,因而也神奇地获得了某种权力。如果缺乏艺术自律,人工智能艺术将可能异化为一种数据崇拜和数据迷信。电脑公司、计算机及其背后的隐形势力,将借助人工智能艺术代理人们的思维、行为,进而控制资源、权益的分配。
人类艺术行为的主体和对象都是人,艺术因其反思的品质而对人类社会来说弥足珍贵。可以说,艺术的社会属性决定了艺术是“属于人的艺术”,艺术家总是在赋予我们所看事物以有“意义”的解释,而这意义是对于人来说的意义。2018年,人工智能艺术工作室OUCHHH在法国巴黎艺术中心推出了一场名为“诗意AI”(Poetic AI)的展览。展览对2000多万行科学家所写的涉及改变人类历史的关于光、物理、时空的文献进行机器学习,随后经由人工智能算法转码后的文字和图像被投影在3300平方米的空间中,人们可在这一无限变幻的光线运动中忘我体验。这是一种刺激但危险的艺术,对意义和反思的放弃有可能让艺术失去存在的根基。超级智能系统可以每秒提供无数个想法和经验,但它们不一定具有与人类一致的艺术诉求与偏好。未来,当人工智能形成“人格”之后,一切我们习以为常的传统、认识、理念、常识或将不复存在,失控的将不仅是人类文明,也包括对人类艺术的取缔。
上述关于人工智能艺术的讨论或志得意满,或未雨绸缪。但无论如何,人工智能艺术在现阶段仍在我们可控的范围内。面对人工智能艺术对传统艺术的不断挑战,公众和学界都应保持理性与宽容。在这样一个充斥着“机器即将全面替代并统治人类”传言的时代,我们仍然寄希望于人类艺术在未来可以继续行使改造世界、创造文明的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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